/> 采桑爬上车,老实不客气地往文臻和苏训中间一坐,挡住两人的视线。苏训不自在地向后让,文臻忍住笑扭头。
死丫头人小鬼大。
车子一路行出村,天色将晚的时候找了一处路边客栈歇脚。吃完晚饭后,文臻命众人各自去歇息,自己和张钺在客栈的小院子里喝茶聊天。
毕竟是马上要共事的人了,总要先搞好关系。
文臻发觉,张钺单独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这可不行,这会导致以后共事不流畅,关键时刻会坏大事的。
当下她忍着强力拔针带来的不适感,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三丝菌菇茶碗蒸、金腿香芹黄鱼羹、春笋腊肠明虾、应景的油渣荠菜炒饭。用自己的美食魅力,加两杯小酒,成功卸去了张钺那点难以言说的拘谨,张钺渐渐放开了些,才恍若忽然想起般,和她道:“蒋大人有几句话,让我带给您,我险些给忘记了。”
“哦?请讲咯。”
“蒋大人想先问文大人,是想在湖州得过且过,混几年资历进中枢;还是真心想揪出湖州的隐患毒瘤,治一方清平,得一地民心?”
“既来之,则治之。就怕我想混日子,有些人也不允许呢。”
“那么蒋大人建议文大人。且为这湖州山河,割舍个人情爱。无他,大人已一地封疆,地方军政俱在手中,身份极贵却也极险。大人主政湖州期间,和殿下的任何往来,都将成为大人的罪状和把柄。所以无论是为大人计,还是为殿下计,你二人都不宜再有任何交往。诚然,有心人确实有可能想趁这个机会,割裂大人和殿下的关系,让大人孤身应战,但蒋大人相信以大人之能,亦可以趁此机会,将权力握于手中,那么将来无论殿下在不在大人身边,大人此生也可纵横捭阖,无所畏惧。”
文臻慢慢喝着茶,笑眯眯地不说话,张钺看着她神情,还以为她不舍得,一时有点震惊也有点难受,不禁失望地道:“文大人这是……不乐意?”
文臻还没回答,忽然外头一阵吵吵嚷嚷,随即店主带进一群人来,张钺一转头,便一怔站起,道:“张伯,你来了啊。咦,这些是?”又冲文臻道:“这是我带到湖州赴任的家中老仆,我让他在这小叶村附近等我来着。”
店主身后站着一个老苍头,老苍头身后则是一群年轻汉子,个个面貌普通,却都高大精悍,都默不作声站在老苍头身后。
老苍头冲张钺施礼,颤颤巍巍地道:“少爷,这是家里派人送来的护卫,说是少爷来湖州上任,身边不能没有人……”
张钺奇道:“家里?爹娘那里哪能找到这许多护卫?好端端的要这许多护卫做甚?咱家又哪里请得起……”
老苍头道:“都是乡里子弟,自愿跟来的,想跟在少爷身边,谋个好出身嘛……”
张钺急着摆手:“我能给什么好出身?出身且靠自身挣!”
老苍头嘿嘿道:“便不要出身,跟着少爷也学些道德文章,家里人脸上也有光嘛……”
张钺还在摆手,文臻忽然笑吟吟走上前来,挽住了张钺的胳膊,道:“张先生,既然是你家乡父老的好意,那便领受了吧。仕宦在外,多有不便,多几个人帮衬也好呀。”
张钺:“……”
他感觉自己忽然就不会动了,全身的血液都忽然冲向了头顶,再从头顶一个急转弯,冲到了胳膊肘被挽住的那一处,那一处肘弯突然就僵硬了,麻木了,千万只蚂蚁在上头爬,细细碎碎的痒,却又能感觉到接触的那一片女子身上细细微微的柔和香。
他僵硬着没有知觉和言语,因此也就没有察觉,隐在暗处那一群年轻护卫也僵硬了。
那一群人也将目光直直地、惊骇地落在文臻抱住张钺胳膊的那只手上。
文臻一看张钺那傻样就知道他要完,不动声色狠狠一掐他胳膊,低声道:“长史方才劝说我的话,这么快就忘记了?现在就请长史配合我了!”
张钺被掐得浑身一颤,剧痛之下阒然一醒,再一看那些人精光闪烁的眼睛,他虽然书读多了有些迂气,但绝不笨,顿时明悟,急忙挺直身子,心中却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一边低声道:“那这些人我收还是不收……”
文臻冷笑道:“你且待我亲热些,他们自己会耐不住的。”
张钺大声笑道:“既然大人发话,那自然唯大人命是从。”说着就势搀扶着文臻坐下。
他毕竟不是文臻这种到处挖坑的天生狐狸,做戏生硬,身子离文臻老远。蹩出个别扭的姿势。
文臻又道:“只是都是些乡下泥腿子,想必也担负不了什么重任,要么就先派去湖州你的长史府里,先期去帮你整理府邸吧。等你回府了,再派出去收租什么的,我瞧当地使用包税收租,弊端甚多,倒还不如用你这些亲近的乡亲。”
人群里一阵骚动。
文臻吩咐完就待起身。
燕绥安排来的人,哪怕都是生面孔,她看一眼都认得出。
无他,主要在身高胖瘦,基本都差不多,不会有太大的差异,乍一看身形,都像兄弟。
倒是四大头领,差异还大一点,估计是因为那是从小就跟随的,强迫症主子没得挑的缘故。
燕绥出外已久,必须要回京,处理完大皇子事情的首尾。派人来是题中应有之意。
但是她不能接受也是必须的。无需蒋大人告诫。
张钺站在一边不知道动,文臻递一个眼色过去,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又伸手来扶。
又是一阵骚动。
文臻走了几步,背对众人,也不知道是对众人还是自言自语,忽然叹息一声道:“我到得今天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我既不想害了谁,也不想被谁害了。不该有首尾的,就该早点断舍个干净是不是?大家都自觉一点,不要祸害了别人辛苦挣来的一切,行不行?”
人群中有人露出激愤之色,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人拉住。
头顶上树枝无风簌簌而动。
文臻说完这句,也觉得疲惫,狗血的话儿说出口总是很累的。一边又庆幸还好不用狗血地当着燕绥的面来说。不过想来真要当他的面说了反而无用,一个字都骗不了他。
真是的,想演个狗血剧情都这么难。
话到了这里也就够了,燕绥有他的骄傲。
他亦能明白,唯有两处各自强大,将来合力才有排山拔海之力。
她慢慢地向里走,却忽然先前拔针的地方剧痛,她腿一软向前一栽,正好廊下有人转出,看见有人栽倒下意识一接,她栽在那人怀中,一时挣扎不起。
那人“咦?”了一声。
文臻一听那声音,便暗道要糟。
苏训。
她抬起头,看见苏训的脸被廊间的黑暗衬得玉山初雪一般的白,那点诧然里微微的冷意,在夜间朦胧的黑里看来越发神似燕绥。
身后“砰”地一声,有人从树上栽下来了。
文臻缓缓回身。
就看见从地上瞠目结舌爬起来的,是八婆之王英文。
文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