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那丫鬟微带得色,嫣然道:“我家厨子长于‘酿菜’,以鳜鱼煎成两面金黄,鸽蛋煮熟后装入鳜鱼腹中,再加调料烧制成此菜。鱼腹藏珠,彩头既好,味也甚佳,公子请用。”
她微微侧身,对对面雅座施礼,显然那小姐就在雅座里。
燕绥却看都没看一眼那菜,倒是文臻探头看了看,笑道:“多谢你家小姐送菜啊。”
那丫鬟脸色一变,冷声道:“送给这位公子,与你何干?”
“……只是这菜也太寒酸了吧?”文臻下半句话跟了上来。然后满意地看见丫鬟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文臻筷子敲敲盘子。正准备放个大招。
大猪蹄子虽然招蜂引蝶,但她可是全无敌。
忽然一把清脆的声音道:“嗐,这么个老蚌怀珠,也好意思拿来显摆,这家的小姐是外头虎头岭瓜子沟王家村王大牛老爷家的王春花小姐吗?我灌县叉子巷李秀才家的丫鬟都瞧不上的玩意,也就王春花小姐稀罕了。”
楼板一阵响,大脚片子蹬蹬蹬,上来两个小姑娘,也是丫鬟打扮,一边一个,挤开那两个丫鬟,对文臻道:“小姐!”
文臻唇一弯,哟呵,她的丫鬟们来了。
采云采桑将那俩丫鬟挤开,那两个丫鬟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采桑白眼一翻道:“大家都是丫鬟,谁还比谁高贵?你一个丫鬟,自然应该我一个丫鬟来和你说话,离我们小姐远一点!”
那两个丫鬟涨红了脸,其中一个满眼不屑地看了文臻一眼:“这丑女也配有丫鬟?”
采云道:“你家小姐都能有你这样的丫鬟呢,我家小姐凭什么不能有我们这么优秀的侍女?”
文臻嘿嘿一笑,身子向后舒舒服服一仰,准备看戏。
采云采桑出身绣娘,还是高端的那种,本就常出入豪门富户,见过世面且不说,人家还是干过大事的绣娘!
闹过事,放过火,挟持过县官!
采桑不耐烦地道:“说你们没见过世面还不服气呢。口口声声长于酿菜,真是笑死人了,你们知道什么是酿菜?你们吃过几种酿菜?多的我就不说了,就拿我家灌县大叉子巷私塾先生李秀才府上的菜单问你几句——蟹酿橙会做吗?莲房鱼包听过吗?带壳笋知道怎么吃吗?煨冬瓜晓得吗?”
那丫鬟听着听着脸色大变,到最后一句却又一喜,急忙道:“煨冬瓜我知道!便是将冬瓜去皮以高汤煨制……”
“错!”采桑咄地一声,吓了那两个丫鬟一跳。
“教你个法子,回去说给你虎头岭瓜子沟王家村王大牛老爷家的王春花小姐听,老冬瓜切下顶盖,去掉瓤子,以一斤半重池州春江肥鸭肉,加酒、酱、梅子、和诸般香料调和,塞入瓜中。再用细竹劈丝将冬瓜嵌牢固定,埋在灰堆里,用细糠一直铺到冬瓜半截,再用炉灶内带火气的灰埋住瓜,这灰最好的银丝炭的灰,这才是煨冬瓜,一直煨到香气散出方可食……麻烦吧?麻烦就对了,麻烦才是讲究人家的做法,懂不?”
采桑滔滔不绝,采云则笑道:“没见过世面,就应该好好学,半瓶水晃荡还想东想西,没得笑掉人牙。再教你们一个带壳笋的做法,选那种又短又肥嫩,皮色棕黄的笋,从大头开始挖,加入……”
雅座的隔扇门忽然开了,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走出来,走过几人身边,冷冷地横了那两个丫鬟一眼,道:“丑没丢够?自作主张,轻浮炫耀,还不给这位公子致歉告退?”
两个丫鬟急忙含泪向燕绥行礼,燕绥从来不理会路人甲,只摆摆手,但那女子不说话,两个丫鬟就半蹲着,也不敢起,文臻有趣地瞧着,心想这小姐看似大度讲理,却轻描淡写就把锅给丫鬟背了,且明明得罪的是自己,礼却还是向着燕绥赔,真真是好一朵出淤泥不染白莲花。
那女子迟迟不叫起,两个丫鬟不敢起身,居然还是采桑看不过去,将人一拉,道:“这位公子没和你们计较,还蹲着做甚?要我说,你们可想明白些吧!不是什么主子都值得卖命效忠的!不过也是,到哪去找我们小姐那么好的人呢。”
文臻嘿嘿笑,看那斗笠女子仿佛完全没听懂采桑的指桑骂槐,便觉得有意思,笑问:“请问小姐名讳?”
那女子这才转向她,淡淡答:“王春花。”
采桑:“……”
那女子答完这一句,便头也不回走了,两个丫鬟急忙跟上,文臻探出头来,看见底下还有一大堆护卫接着她,上了一辆没有标记,看似很低调,用料装饰却极其讲究的马车走了。
因这女子最后那一句回答,文臻倒觉出了几分有意思,也来了兴趣,想着这位在西川地位一定不低,示好受辱没有发作显然也颇有城府,看这架势,莫不是西川易家的嫡支?是易铭的姐妹还是堂姐妹?
她探出的身子还没探回来,忽然头顶用来遮光的竹帘放了下来,咔哒一声险些砸了她的头,与此同时,旁边窗户的竹帘也放了下来,文臻愕然回身,便看见厅堂忽然漆黑一片。
一瞬间她险些以为演鬼片了。
随即她大惊,一脚踢向桌子,同时凭记忆两手抓向采云采桑——有刺客!踢翻桌子挡住袭击,再把两个不会武功的丫鬟给扔到角落里!
桌子砰地一震,没踢动,倒震得她脚尖生痛,采云采桑此时才发出尖叫,被她一把拖住往桌子底下一塞——
“猪你生日快乐,猪你生日快乐——”
这声音响起得突兀,文臻霍然回首,险些喊出死党的名字——在这茫茫异世,还有谁会这样为她庆祝生日?
随即她反应过来,这歌不对,只说出词,却没有生日快乐歌的调子,声音也是男人的,更重要的是,她不记得自己生日的准确日子,但肯定不是春天!
她茫然地站在黑暗中,眼前“嚓”地一声轻响,火光亮起。
火光里,脸色发黑的燕绥双手按在桌上,及时挽救了自己的头发——真给文臻那一脚踢实了,一桌子菜就要请他的袍子吃了。
两个丫鬟满脸懵,被塞在桌子底下,像一对鹌鹑瑟瑟发抖。
其余的零星的客人也一脸懵逼,有人探头对外看看,又看看那一点烛光,喃喃地道:“天还没黑啊……”
却有小二上来,道:“各位客官,各位客官,方才有人包下了咱们酒楼,还请各位移驾,那位客人说了,扰了各位雅兴,实在抱歉,今日的酒菜钱都算他的,劳驾各位。”
众人面面相觑,听说免单也便算了,纷纷下楼,很快酒楼便空了。
文臻却只盯着那点烛光。
那一点烛光渐渐接近,却是这酒楼掌柜和伙计,推着一个小车过来,小车上面是……一个生日蛋糕。
文臻目瞪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