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是餐盘,你们看这样是不是又方便又卫生,我看这里竹子很多,回头把样式画下来,用竹木一人做一套,以后统一拿这个打饭。”
“你,坐远点,虱子都要掉我碗里了。对了回头要给你们立规矩,个人卫生一定要讲究,让江湖捞下次给你们送一些我做的牙刷来,这留山有种霜草,嚼了以后口气清新,当地人都在用,回头你们也采些来。以后必须每日洗脚,每七日洗头洗澡,衣服最起码三日一换,个人卫生不达标的,考核自动扣分。”
“怎么,觉得娘们就是琐碎,糙点才算大老爷们儿?拜托,糙是指心性,不是指头发打结满嘴牙垢一身油腻的污糟样儿。建明十年南境驻军忽然爆发大瘟疫,半个月时间十万大军死了一半,你们知道原因是什么?就是太不讲究卫生,人自动成了细菌培养皿,军中人口密集,一旦出现流行病,那就是极其可怕的后果,所以从今日开始,你们也不许喝生水,所有入口之物必须煮熟。”
“食堂的菜我会留下菜谱,也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把伙夫教会了再走,以后啊,你们就有和今天一样且一旬每天不重样的伙食可以吃啦。”
最后一句引起了大家的欢呼,有人大声笑道:“大当家,其实您先前那些许诺啊,现在看来都没啥必要了,只要有这食堂,打他们嘴巴他们也不肯走啊!”
众人纷纷笑骂。
“说得好像打你嘴巴你就肯走似的!”
“哎,我确实不肯走啊。人啊,活着图什么?日图三餐夜图一宿。食宿有人管,生死有人问,血脉有人续,亲族有人养,这世道,别说做到这四样,只要有人能帮我们做到其中一半,也是烧了高香得来的福气,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
哄然应和声里,无数只碗高高举起来。
“敬大当家!”
文臻弯起眼睛,也高高举起碗,站起身,和周边的人一一碰过去。
碗边碰击声音清脆,叮然不绝。
汉子们满面红光,仰望文臻的眼神热切而尊敬。
远处高树上,英文一脸姨母笑,奋笔疾书。
“文大人一日收服熊军共济盟,恩威并施,雷霆雨露,手段不输殿下矣。”
想了想又加。
“只是比殿下虚伪。看似与民同乐,其实嫌人家脏,啥也不吃。”
人群气氛热烈,林飞白坐在外围,看着文臻的碗。
这女人明明一口都吃不下,却偏偏能做出十分融入吃得正欢的姿态,周围那么多人,就没一个看得出来的。
林飞白看了一阵子交际花一样的某人,看她端着一个餐盘,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谈笑风生,左右逢源,明明就一张嘴一个人,却能将那许多人捋得清楚,对付得亲切,安排得明白,从头到尾,言笑晏晏,滴水不漏。
也就一顿饭,她便用美食和自己的亲和力,将众人的忠心再加一成。
但是菜完全没动过。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进了伙房。
文臻过了一会儿,展示完了自己的亲民,自认为已经给诸位属下做好了榜样,便很自然地将餐盘里还没动过的菜分给周围几个年纪小的帮众,完成最后一波的感激收割之后,才挤出人群,悄悄透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暗,不过离入睡还早,她却觉得既困又倦,最近总是这样,她想大抵是一个人在异地,心思用多的缘故。
此时也不能去睡,她还有事要做。
离开人群,独自往原本的宿舍区去,那里帐篷还没拆,几个满花寨子的姑娘守着。
这些女子虽然原先是阿节的亲信,但是唯因是戴罪之身,又怀疑自己被下个蛊,因此为求活命,更加好驾驭,此刻都守在帐篷之前,看见文臻过来,才让开道路。
文臻并没有进去,隔着帐篷听着里头动静。
微微的呻吟声起,过了一会,杨庞同嘶哑的声音传来:“你……你……我怎么没死……”
另一个声音小心地道:“……四当家,是我,我……我接了处理尸首的任务,看你还有一口气,把你救了下来……万幸……”
杨庞同喘了一阵气,语气多了几分感激:“多谢……多谢你冒险救我……我屋子里有好的金创药,你去……取来……我要尽快好起来……我不甘心……”
文臻听了几句,笑眯眯地走开去。
杨庞同必须死,但是不应该太快的死。
用完再死比较合适。
但是他的罪行需要当众揭开,揭开后不死根本说不过去,她之后收服共济盟和熊军也就无法推行,所以她当机立断亲自出手,却在出手时留了他一线生机,并在给他的喽啰们下蛊时,留了几条活口,在其中选了一个最灵活最怕死的,交给这个喽啰救下和照顾杨庞同的任务。
如今这个任务完成得不错。
她示意姑娘们继续看守,但不可发出声音,转身回凤翩翩的小院,晚饭没吃,肚子里感觉不大舒服,一直有轻微的反胃感,却又觉得肚子很空,但又想不出想吃什么东西。
奇怪,她向来还是很注意调养身体的,好端端胃怎么坏了呢。
文臻慢慢地走回去,她住在闻近檀的屋子里,一边推开门一边思索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闻近檀需要解救,但不必急在一时,很简单,闻近檀在她来留山之前就去了总寨,真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从杨庞同的态度来看,闻近檀应该还在和留山周旋中,大祭司可能更希望闻近檀带着共济盟和熊军,成为他的傀儡。
而她,并不打算去大祭司的地盘冒险送人头,想在自己的主场,把解决大祭司和解救闻近檀一次性解决。
她推开门,忽然停住,随后后退,拳风击出,窗户荡开。
借着外头的月光,她看见桌子上一只碗冒着热气。
文臻怔住,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凤翩翩还在和属下开会,不会是她送饭。
随即她收拳,进门,点灯,看清了桌上是一碗阳春面。
汤色淡褐,闪着细微的油光,面条看起来细长筋道,散发着淡淡的麦香,点缀一些碧绿可爱的葱花。
是一碗卖相很不错的面条。
不过在文臻这样的行家看来,这面筋道有点不够,汤虽然清淡,但是底味调得也不够好。
共济盟哪怕伙夫也是好手,不会存在面揉不筋道均匀的问题,除非那人本身手上力道不均匀。
文臻立在那里,有些惊讶有些感动也有些头痛。
小白同学真是太倔了。
身后门响,她回头,是凤翩翩回来了。
文臻捧起面条,招呼她道:“翩翩,多谢你啊,看我没吃晚饭,还让伙房专门给我做一碗面。”
凤翩翩:“啊?什么?我没有……”
她的话音在接收到文臻含笑睇来的眼风时戛然而止。
“……啊你喜欢就好。”
吱呀一声,窗扇打开,被安排住在另一间空着的屋子里的林飞白,站在窗口。
文臻眼尖,一眼看见他手上被烫伤的伤痕。
转过眼光,她将只吃了两口的面条往窗台上一搁,道:“味道不错,可惜我不饿,翩翩代我谢伙房用心了。”
“啊……好。”
啪一声,窗扇重重关上。
文臻收了笑,也关上窗。
凤翩翩一脸懵,过去拿起那碗面,嗅了嗅,嘟哝:“伙房谁手艺这么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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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好像已经满了一百八十万字。
按说该结束了。
我这收不住的笔哦。
忧愁。
有很多非必要情节不会展开了,将来如果可以,放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