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烫伤

    聚鲜居的人不少，但先生总是有种叫人一眼看到他的魔力，虽然店中的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但是每一个人，总是似有似无地扫向同一个方向，先生就闲适地站在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处，他站在一楼的拐角，头顶是镂空雕花木窗，身旁摆着一盆长势喜人，青翠挺拔的凤尾竹，臂肘搭着黑色的西装外套，微微垂头站着，灰蓝色的衬衣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身躯，微卷的黑发被暖黄的灯光一照，反射出润泽的光，优雅成熟的面容落着光的剪影，神色沉静。

    那拐角明明是那么低调黯淡的角落，但先生却把它变成了万众瞩目的舞台，我猜从他走进这个餐馆的那一刻，他就勾动了所有人的心扉，只有他岿然慵懒，不为外界所动。

    我欣赏了几息先生的迷人，感觉能认识他是我莫大的荣幸，笑着朝他走过去:“先生，您等久了吗？”

    他抬头看向我，笑着摇头:“还行，我也是刚来，这里是不是不太好找”

    我苦笑了一下:“兜了一点圈子，所以卡着点来了。”

    “没事，这家店人这么多有点出乎我意料。”先生迈步上楼:“常天嘴刁，他说这里很不错，你似乎蛮喜欢喝汤的，这里粤菜的汤很有名。”

    我惊讶地愣了一瞬，没想到先生连这也能注意到，我心里还未想个明白，脸上便已经笑开了，心里暖和得一塌糊涂:“谢谢您。”

    我不是很挑食的人，一向是有什么吃什么，若是别人问我喜欢吃些什么，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喜欢喝汤确实是真的，我没想到先生如此细心，即使对着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也会观察入微。

    或许这就是先生独有的魅力，他虽然富有威严，但也有着独特的温柔和细腻，让人觉得矛盾的特质在他的身上巧妙而完美地融合，从而铸就了先生。

    “这里不接受预约，刚才服务员说二楼还有一桌位置，特意给我们留了。”

    这聚鲜阁里女服务员不少，都暗中打量了先生许久，想到她们肆无忌惮的目光趁着先生不注意可能滑过了先生的全身，我就有些不爽。

    二楼服务员将我们领到了靠窗的位置，先生将外套搭在椅背上，把菜单递给我了我:“吃什么，自己点。”

    我依言接过去，我没怎么吃过粤菜，斟酌先生的口味，点了几个中规中矩的菜，便不知道再吃些什么好，先生看我有些苦恼，便拿过菜单，自己勾完递给服务员。

    等菜的时间并不算漫长，菜是依次上来的，隔壁那桌也是一家四口人，正在等菜，夫妇俩最小的孩子大约才五六岁左右，只到成年人的大腿，趴在桌子上，晃着腿看向这边，看一会儿我，又看一会儿先生，然后拉着身边的妈妈在说什么。

    我能隐约听清他说的是‘好看’，他的母亲依言看过来，愣了愣，我并未在意，茶壶里的水正热，我给先生倒了一杯茶。

    “先生，您事情都忙完了吗？”

    “没，出来吃顿饭，在办公室呆了太久了。”

    林岱把今天出来吃饭当成放松，因为最近杂事颇多，难得能在晚上出来吃顿不费脑子的饭。

    小孩面带笑意，坐在对面并不显得拘谨，柔软的黑发蓬松地散着，白皙的面皮在暖色的灯光下，仿佛上好而细腻的白玉。他的眼睛十分好看，睫毛纤长，黑白分明，清澈干净，眼尾往上微微滑了一下，却并不媚俗，精致有神。

    林岱又有些想吸烟，他最近烟瘾重，可能是因为太忙，但室内不方便，他便忍了下来。

    “我听你妹妹说，你原本是考上了大学，怎么没去上？”林岱其实查过小孩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不太了解，便闲聊地问了问。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大一上学期不久，我父亲因为慢性肾衰竭患了尿毒症……”

    我笑了笑:“一直找不到配型，透析又很烧钱，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农民，除了有个住处，卡里的积蓄很少，负担太重，给我的时间又太少了。”

    林岱默了默，手指摸了摸烟盒，淡淡地问:“你是什么专业？”

    “临床医学，就在b市的大学。”

    b市有医学院的名牌大学只有一个，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这种事情，闻者难免都会替当事人可惜。

    我见先生不说话，以为这样的事情他不喜欢和我聊。确实，这种充满无奈的普通人挣扎的生活，听起来并不令人愉快。

    我笑意深了深，并不敢泄露丝毫的阴霾给先生，温声道:“听说医学生累得要死，高风险，高投入，弃医从文的人怕是因为真被吓到了，才早早逃出漩涡。我以前便累死累活地背书学习，到了大学以为还要暗无天日下去，倒是祸福相依地得救了。”

    林岱见小孩笑得开朗，清澈的眼睛弯着，好像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那你怎么还报了这个专业？”

    “有人说我的手适合钢琴和手术刀。”

    “钢琴学不起，也没太有时间，就好好读书去学医了。”

    “医生是很崇高的职业。但拿着手术刀的，到底还是人，越是冷静缜密，稳重灵活，扎实勤奋，这样的医生带给病人的生机就越大。”我抬起双手，动动手指，露齿一笑，自夸道:“我以为我蛮具备这几项品质的～～”

    林岱唇角微勾的样子有些温和，他微微倾身拿起小孩的手看了看。

    小孩的手指洁白修长，纤瘦而有力，青色的筋络埋在皮肤下面，掌面和指节有一层老茧。

    我咽了口唾沫，摊平掌心任先生打量，声音微哑，我咳了一声才恢复:“这几年工作，干体力活不多，都是健身留下的。”

    林岱点头，松开了小孩的手:“你没什么喜欢做的吗？”

    我和先生其实从来没有像这样聊过，先生接连的问题，叫我素来封闭又不愿倾吐的内心，突然有了无穷的欲望，恨不得用所有的词藻，竭尽所能地把一切都讲得清晰明白，好叫先生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前半生又是什么样的，叫他懂我。

    叫我们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屏息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特别热爱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确定一件事，然后把它当成目标去做，做其他的事情都是为了达成目标。”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承认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爱好，从开始上学便奔波着学费，辍学了便奔波着养家，永远都在为了生存颠沛流离，其他的东西，我不看也不碰，不尝试也不沉沦。

    我人生计划里所有的目标，都是我确定付出努力就能到手的。

    我一旦迈出步子，就必定知道自己不会亏本。

    我对人生的所有精力和努力都精打细算，因为拥有的太少，所以从不轻易付出。

    只有在先生这里，我打破了那道自我竖起的壁垒，妄图用努力和感情把遥不可及的顶级奢侈品据为己有。

    我有些跑神了，垂着脸不想叫先生注意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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