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说不出话,干脆把我抱在怀里。
他抱得太紧,压到了我的伤口,可我一点不觉得疼,只觉得自己很幸福。
喻茵站在一旁看着我们,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站在天际的仙子,落寞遥望着尘世间男欢女爱的喜怒哀愁。
我猜,她一定想起了那个人,因为她的眼睛里又有了泪光。
在叶正宸和喻茵的一致决定下,我被迫留在医院观察一周,顺便养伤。住院的费用除了医疗保险承担的部分都是喻茵交的。我特意告诉叶正宸,这次的意外不怪喻茵,让他帮我把钱还给她,他只冷淡地嗯了一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住院这几日,我发现叶正宸和喻茵有点八字不合,准确地说,是喻茵有点忌惮叶正宸。她每天都来陪我,照顾我,我们有说有笑很开心,可只要叶正宸一来,喻茵一见他冷若冰霜的脸,举止便难掩慌乱,有点坐立不安。
叶正宸只要冷冷地看她一眼,她便立刻借故离开。
我总觉得他们这种毫不掩饰的疏离有些刻意,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我又想不出来。
有好多次我都想问问喻茵到底为什么那么忌惮叶正宸,又不知如何开口,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试探着问叶正宸:“你很讨厌喻茵吗?”
叶正宸吹着牛奶杯里的热气,雾气遮住了他的眼睛:“不是。”
“那你怎么对她那么冷淡?”
他笑着捏捏我的脸:“我怕你怀疑我们有奸情。”
“嘁!”我不屑地撇嘴,“我才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
“嗯。”叶正宸十分“认同”地点点头,“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喻茵漂不漂亮。”
我望天,望地,望牛奶杯:“师兄,牛奶凉了没?”
他把牛奶送到我嘴边,慢慢喂我喝。
我刚喝了两口牛奶,喻茵来了,她见叶正宸在这儿,打了个招呼,放下手中的水果。
她从水果篮里拿出两个新鲜的水蜜桃:“我去洗桃子。”
水蜜桃粉红得诱人,我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恰是这多看的两眼,让我留意到喻茵用一只手拿着两个硕大的桃子,空出了一只手。
我正琢磨她为什么不用两只手拿,就见她经过叶正宸的身侧时,有意倾了一下身子,屈着食指和中指,轻轻在他后肩上叩了两下。
这样类似的小动作我见叶正宸做过几次,因此印象特别深刻。
叶正宸毫无反应,拿了张纸巾帮我擦擦嘴角的牛奶。我也没有提醒他,继续喝牛奶。
几分钟后,叶正宸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号,犹豫了一下,才起身说:“我去接个电话。”
他出去之后,女人天生的敏感让我隐隐感到一阵不安。我不是个多疑的人,可直觉告诉我:这个电话是女人打来的。
我下床穿上鞋子,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说不清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叶正宸果然在和喻茵说话。
喻茵背对着我,仰头看着他,我看不见她的表情,而叶正宸面朝着我的方向,他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我刚想走近些,听听他们聊什么,叶正宸便看见了我。他没有任何慌乱的反应,从容地从衣袋里掏出钱包,拿了一张银行卡给喻茵,说了一句话。
既然已经被他看见,我也不好回避,慢慢走到他们的身边问:“你们在聊什么?”
喻茵听见我的声音,立刻扭过脸,擦擦双颊,我看见一滴泪掉下去,落在地上很轻,落在我疑虑重重的心头却很重。
“没什么,我把你的住院费用还给她。”叶正宸说。
她接过银行卡,转头对我笑笑,眼睛还是红的:“对不起!我有点事,先走了。”
喻茵脚步凌乱地跑进电梯。那一刻,我发现她实在太美了。飘逸的浅灰色衣裙,漂亮的棕色长发,高雅脱俗的气质,即便哭泣,动人的脸庞也是光华无限。
“她怎么哭了?”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答应过会相信他,我不希望任何误会让我们错失彼此。
事实证明,不要试图让男人去解释误会,那是在逼他们一次次用一个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
他深深地皱了皱眉,似乎不愿意说。
“不说算了。”我冷冷地转身。
每走一步,我就感到心往下沉了一些……心不停地下沉,沉进看不见的黑暗中……
“她希望我原谅她。”他急忙追过来,挡在我面前,“她说当时天太黑,你的自行车没开灯,她根本看不见有人……”
我清楚地记得,我的自行车开了灯。黑夜里不开自行车灯是违法的,我为此被交警拦过一次,教育了十几分钟,所以从不敢忘。
我不知道喻茵是没看见,还是想找借口给自己推脱,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叶正宸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我转回脸,问他:“那你怎么说?”
“我让她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想看见她。”
我半晌无言:“你怎么能这么说?太没风度了。”
“她差点撞死你!难道你让我笑着跟她说,没关系,撞死了也没关系?”
我被他弄得更无语,最后憋不住笑了出来。
“天底下女人那么多,撞死我你再找一个呗。”
他抓住我的手,青白色的灯光照在他黑色的表扣上,照见清晰的两个字:丫头。
后来,他非常认真地问我:“丫头,你真的忘了开车灯?”
“是,我忘了。”我说,“师兄,你有点风度,去和人家道个歉。”
“好吧,你是病人,你最大,我都听你的。”
“我只是一个病人吗?”我不满地瞪着他。
他伸手扶住我的肩膀,笑吟吟答:“你当然不只是病人,你是唯一能为我做饭、洗衣服、铺床叠被,还每天陪我睡觉的女人。我后半生的幸福,全指望着你了。”
虽然他的甜言蜜语说的不太甜,可我还是笑得比蜜糖还甜。
叶正宸向来是个遵守承诺的人。第二天,喻茵来了,他主动给她搬了把椅子,非常客气地说了句:“请坐。”
喻茵愣了愣,连忙说:“谢谢!”
我又对他挤挤眼睛,他无奈地点头,对着喻茵挤出一个挺勉强的笑容:“喻小姐,我非常抱歉,昨天对你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我是因为太在意丫头,看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才会口不择言,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明白。”喻茵苦笑着看向我,“她对你来说……太重要了。我不会介意的。”
叶正宸看她一眼,目光让人不寒而栗:“明白就好。”
眼看着气氛又要不和谐,我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叶正宸收回目光,留给我一个深情无限的眼神:“既然有人来陪你,我先去研究室了。你想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嗯。我知道啦,你快点去吧。”
他若是再不走,喻茵恐怕无地自容了。
从那之后,叶正宸和喻茵的关系改善了很多,偶尔也会聊聊天,虽然只有只字片语的寒暄。然而叶正宸还是不喜欢喻茵,经常明示暗示我不要跟她走得太近。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喻茵?”
他说:“因为她的心机太深,你被她整死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我还是想不通。喻茵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没有理由要整死我,我只要诚心诚意待她,她自然不会害我。怀着对喻茵的真诚之心,出院之后,我特意请喻茵来我家里吃饭。
她细细地研究着我的家,当然也包括叶正宸挂在衣架上的外衣和墙上写满的“正”字。
“这是师兄给我补课的次数,写着玩的。”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
“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还好吧。”我随口说,“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刚好是热恋期。”
“是啊,三个月是爱情的保鲜期。爱情一旦过了保质期,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喻茵没说什么,看着满墙的“正”字。
几天后,喻茵也请我去她的家,我欣然同意。
她开车载我去她家,途经好多便利店,哪个都比我以前工作的便利店近。
喻茵的家和我梦想中的一样,白色的镂空围栏圈着小小的花园,里面种满了黄色的郁金香。经过一条砖红色的小路,我们走到她的门前,白色的喷漆木门上挂着金属的风铃。她打开门,铃声轻扬,一阵风迎面而来,夹杂着梦幻的香气。
门的对面是一扇落地窗,窗上挂着淡绿色的暗花窗帘,此刻正紧合着。风一过,窗帘迎风飞舞,青翠的阴影落了满地。
喻茵说:“不好意思,他一向不喜欢打开窗帘。”
淡绿色的窗帘,常年不拉开,这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另一个房间——我的隔壁。再看一眼眼前的窗帘,我暗暗晃头,让自己尽量不要把毫无关系的事情往一起联想。
“请进。”
喻茵拿了一双女士的拖鞋放在我脚边,自己则穿了一双墨绿色的男式拖鞋。我穿上,踩着白色的暗纹实木地板走进去。喻茵应该特别钟爱暗纹的东西,连这两双同款同色系的拖鞋都是暗纹的。
喻茵先带我参观了一下这个家。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厨房里的东西都是一对,且只有一对:一对嵌了金边的古瓷咖啡杯,一对透明的琉璃碗,一对白漆的筷子,连餐桌两侧都只摆了一对红木的椅子。显然,这是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而且,根据我所学的有限的心理学常识来判断,这里的主人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暗示,排斥外人介入他们的二人世界。
跟随在喻茵身后,我们走上二楼。楼梯口的两侧有两间卧房,一间和式,一间西式。和式的房间里只有榻榻米,窗边垂着竹制帘子,把房间遮得严严实实,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足见自过去的主人搬走后此屋再未用过。西式的房间则被精心打理过,梳妆台上放满名牌化妆品,正中是一张看上去柔软舒适的双人床,淡绿色的薄被铺得没有一点褶皱,洁净如新。
“你喜欢绿色吗?”我问喻茵。
喻茵笑了,放下那高不可攀的矜持:“不,他喜欢。”
我静静地看着那张温馨浪漫的双人床,生硬地牵动嘴角,微笑:“师兄也喜欢绿色,可我不喜欢,我喜欢粉色。”
我的床单是叶正宸陪我买的。那时,我对着两种款式左右为难,其中一款自然是纯净的浅绿色,我猜叶正宸一定喜欢,可是另一款真的很漂亮。
“你说我该选哪一套?”我问他意见。
他指了指另一款,淡紫色印着甜蜜的粉色碎花,典型的小女人风格。
“你不觉得很幼稚吗?”
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碎花:“有一点,不过……这种粉色总会让我想到你,然后,我就有种想睡在上面的冲动……”
我红了脸,偷笑着将那套粉色的放进购物车。
我想对喻茵说:人,不会永远只喜欢一种颜色,他会改变,直到遇见能改变他的人。迟疑了一下,我选择先对自己说:人和人不一样,叶正宸和喻茵的男朋友也不一样。
参观完卧室,喻茵又带我去了他们的书房。书房的书柜几乎都空着,里面只放了一两本日文书,其中有一本《临床病理学》。
“咦?你学医的?”我有点好奇。
“是的,我是北大医学院毕业的。”
“这么巧,师兄也北大医学院……”说着,我拿出《临床病理学》随手掀开一页,只看了一眼,我便将书快速合上,放回书柜中。
我深吸口气,说:“对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那边。”
她指了指走廊最里面的位置,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站在卫生间里,我背倚着门,双腿不住地颤抖。视线所及之处,一套男式的洗漱用具整齐地摆在右侧,毛巾折好,搭在一边——这也是叶正宸的习惯。我和他住在一起之后,别管我的化妆品摆得多乱,洗手池右侧的位置都是专属于他的,他必定把自己的东西整齐地摆在一侧,毛巾也要折好放在一边,不许我动。
这些习惯我可以全当它是巧合,可是那本书上批注的字迹不会是巧合,那刚劲有力的笔锋我再熟悉不过。
用冷水拼命洗脸,直到纷乱的思绪被冷水冷却,我才走出洗手间。喻茵站在走廊尽头等我,背着阳光,阴影下的轮廓让我想起台湾的某名模,同样充满诱惑力的还有性感的双腿、名门闺秀的高贵气质和甜美的嗓音。我要是男人也会动心,也会想去征服,然而,能把这样的女人藏在金屋之内,绝非等闲男人能做到。
叶正宸,我太低估他了!
和喻茵品了一下午的苦茶,聊天。聊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只记得茶很苦,苦得我无法下咽,可我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傍晚时分,我回到家,坐在床上呆呆地数着满墙的“正”字,嘴里的苦味才慢慢淡去。
叶正宸打电话说他回来吃饭,我才洗了洗脸,在厨房做了几个他最爱吃的菜,摆好了碗筷等他回来。
吃饭时,我夹了一块辣子鸡放在他碗里,笑着说:“我今天去喻茵家喝茶了。”
“哦。”叶正宸的筷子顿了一下,夹起鸡肉放在嘴里慢慢嚼。
“她的家很温馨。”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是吗?有我们的家温馨吗?”
我环顾了一下我的房间,太简陋了,简陋得连墙都不隔音。
我摇头:“没有,她的家没有你……”
叶正宸蓦然抬头,眸色幽深,随即笑了,嘴角噙着调侃的味道:“她的家也没有你。”
我也笑了,冲他甜蜜地笑着。叶正宸不该做医生,他该去混演艺圈,以他傲人的外表、绝佳的演技,说不定能混个影帝当当,再配上某方面的超常能力,想不大红大紫都难。
吃过饭,收拾好房间,我去洗澡,在浴盆里躺了四十几分钟,才围着浴巾出来。叶正宸坐在桌前看资料,窗帘已合上。我走近他,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他刚刚沐浴过,味道清爽极了。
油腻的烟火味散尽了,清爽的薰衣草香中夹杂着另外一种淡香,不是窗外的青草香,是另外一种香,我最爱的那款香水的味道。
法国香水有个最大的优点,淡而不散,久而不觉。
或许是女人天生钟爱香气,我对香气极为敏感。我瞄了一眼他看的资料,如果我没猜错,那是香气的来源。我感到有点悲哀,纵然叶正宸把一切都掩饰得滴水不漏,终不如女人更了解女人,不如喻茵心思独到。
只是我想不通,喻茵如果有意让我知道她和叶正宸有染,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何必做这样弯弯绕绕的暗示,万一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难道,她是不敢说吗?想起前几日在医院里,喻茵见到叶正宸时那种低眉顺目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我朝着叶正宸的右颈狠狠咬下去。他一惊,急忙躲开。一咬一避间,齿痕反而更深,甚至沁出了紫红色。
他摸了摸齿痕,扑过来,扯下我围在身上的浴巾,在我身上留下更多青紫色。
整个过程中,我对着他又亲又咬,恨不能在他全身每一个隐私处都留下欢爱过的痕迹。他说我难得一见的狂热简直让他受宠若惊,故而格外温柔,格外动情。
我触摸着他额边的汗珠,轻缓地用指尖描绘他脸上的棱角和唇际的线条。烟火在黑暗中燃放,我仿佛回到了那个疾风骤雨的夜晚,摇晃的天地间,落花簌簌。
清晨时分,我拉开窗帘,沉睡中的叶正宸立刻伸手遮住眼睛。
“这么早?”他问。
“我今天要去神户。”
“去神户?”他坐起来。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有个同学在神户大学,她约我过去玩……”我确实有个同学在神户大学,来大阪玩过一次,叶正宸见过她。
“我陪你去吧。”
“我晚上住在她的公寓,你去不太方便。再说了,女人和女人的约会,你去了也不合适。”
见我没有让他去的意思,他也不再坚持。
吃了早饭,我换上运动服,穿上运动鞋,背上双肩包,还不忘带上一大瓶水。临走时,叶正宸帮我戴上遮阳帽,笑着拍拍我的头:“早点回来。”
“好。”我走了两步,站住,又跑回来,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
我真的很留恋,留恋他柔软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