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女人担忧道,“本来说今晚乐团内部演出,排的是你爸爸写的曲子,想着吃过饭叫你也去看看,要是累的话,就回家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吧,我叫季圆给你录像,也是一样的。”
乔微的眼睛不敢再看窗外,她弯腰,将手附上双眼。
触手是一片冰凉。
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姨,我不累。”
***
乔微抵达乐团家属楼的时候,极力打起精神,往自己脸上拍了好几下,瞧着有了血色,这才抬手按铃。
季阿姨来开的门,叔叔在厨房做饭,季圆正趴在桌子上逗乌龟。
那猪鼻龟是她刚恋爱时候买来养的,取了个名字叫霖霖,宝贝得不行,有一次生了腐甲,她大半夜还把乔微从床上挖起来陪她去宠物医院。
客厅弥散着食物的香气。
季圆深深吸了一口,摸过乌龟的手抬起来揉她的脸,“乔微!乔微!”
“我都要怀疑你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了,怎么每次都只记得做你爱吃的。”
乔微其实没什么食欲,只是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来。她往后侧闪开,正要开口,一股酸意忽然自胸腔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了,最近几个星期,乔微几乎每天清晨刷牙,都有这样抑制不住地恶心干呕。
她来不及多话,忍着不适,转身疾步进了卫生间。
身后跟着季圆拍门的声音,她紧张道:“微微,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手太臭被熏到了,对不起啊,我下次不捉弄你了……你别咳这么厉害啊,怎么了?”
乔微扼住喉咙,极力想压住自己的声音,忍到身体都开始抽搐,终于平息下来。
她按下水箱冲水,撑着墙面艰难起身,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鬓角的碎发散下来,很憔悴。
好在,咳了半天,脸上终于有些涨红的血色,不再是惨白一片了。
乔微其实打一开始便没想过听母亲的吩咐办事。可尽管这样,出现在这个位子上,本身便是一种不太美妙、窘迫尴尬至极的体验。
她对霍崤之的了解仅源于外界一点零星的传闻,倘若他是个记仇的人、倘若这次项目资金落空……
无论哪一点,要是乔母最后将原因归结到她得罪霍家人上来,这件事恐怕又不能善了了。
乔微心里叹气,视线微移,却见罪魁祸首已经安静靠在椅背上,眉眼垂着。
音乐厅的过道对他来说太窄,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只得别扭的敞开,修长的指节搭在那膝盖,放松地跟着音乐打起了拍子。
开场奏的是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组曲,这会已经进行到第六段,笨拙的大管紧紧跟着轻快明亮的长笛舞步。
圆号重奏,又以单簧管相呼应,小提琴中提琴划分六个声部,旋律如歌,华丽欢快,音色闪闪发亮又充满童趣。
似是感觉到视线,男人的睫毛动了动,乔微连忙在他掀开眼帘之前,将视线移到大厅灯火明亮的正中央。
但愿他就一直这样安安静静到音乐会结束。
乔微这一端坐,便是近两个小时。
不论乔母怎么示意,她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却万万不料:到了中场休息,宋老居然主动侧身,饶有兴趣地隔着霍崤之看她。
“阿崤,不同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问的是霍崤之,目光是却落在她身上。
老人年轻时的黑发已有如严冬的霜雪落地,额头也爬上岁月的年轮,然而眼睛明亮,风姿不减,依稀可辨其年轻时姣好的容貌。
此时此刻,乔微也终于将这张面孔与教科书中那位杰出的大音乐家重合起来。
“哦,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霍崤之关掉手机,抬头偏朝她那一侧,冲乔微挑了下眉梢,递过话头,示意她自己来说。
老人也颇有耐心等着。
“……您好。”
乔微心中暗骂一声,颔首行礼,终究还是接了他的话。
“我是乔微。”
“恩,名字好听。”宋老点头赞一句,
霍崤之将这名字在舌尖过了一道,又补充,“人也标致。”
老人闻言便笑起来,冲她道:“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我们阿崤跟女孩儿玩到一处呢,上幼儿园那会,女孩子被吓的一看见他就哭。”
“奶奶——”霍崤之拉长的调子像是在撒娇,眉头也不高兴地皱起来,“怎么一见面你就跟人说这个?”
“也算童年趣事啊,多可爱。”
瞧霍崤之的眉仍没松开,老人又笑起来,“好吧,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乔微瞧得叹为观止。
这二世祖在他奶奶面前浑然和外头两幅面孔,那身顽劣痞气硬是收敛的丁点儿不漏。
尽管外头把他传成个混世魔王的模样,但在老人家的奶奶滤镜里,她的孙儿怕是这天底下最真诚,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的纯善孩子。
“微微?”乔母轻柔唤她一声。
她此时也终于从三人刚才的谈话中明白状况,乔微大概是因着席越的关系,早前便和霍家的公子哥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