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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看上面的内容,但既然信使不着痕迹地将它留下,所求定然比前几次遇到的更大。
无论是来自宿抚的试探,还是确实是来自敬王的信使。
他得寻个安稳地方看它。
应承黎摇摇晃晃地走出侯府左厢房,早有婢女端着洁面净手的温水与皂角在门外侯他,一见他出来,赶忙温柔小意地上前服侍,只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应承黎一言不合心意,拔刀杀人。
所幸今日广宁侯的脾气大概都对着屋中桌椅发泄了,他丝毫不顾温水浸泡他手背上的伤口,把手伸进盆里,仔细地擦掉了手上沾着的血迹,柔声问:“夫人回来了吗?”
婢女恭顺道:“婢子早先听见夫人回府的声音,夫人昨日说要为爷下厨,眼下正在小厨房中忙碌。”
旧朝未亡时人人都称应承黎为殿下,就如刚才那位信使,但如今应承黎被剥了王爵,再称殿下就是违制,但要改称侯爷,他又要怒不可遏,只得含糊地唤他一声“爷”,担惊受怕,生怕激怒他,步上枉死姐妹前尘。
应承黎随手把揩手的方巾丢到婢女怀里,不咸不淡地说:“夫人有心了。”
小厨房中并无雁探藏身之地,应承黎撑出笑意帮夫人递了油瓶,便倚在窗边,展开了袖中的白绢。
白绢两指粗细,以蝇头小楷写道:“二十五日戌时正,望京阁,侯君大驾,蔺自明书。”
青袍书生面容与嗓音在应承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颇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者不是什么信使,而是蔺自明本人,但神色未变,若无其事地将白绢丢入火中,自言自语道:“乱得好啊。”
他的夫人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应承黎,依偎在他怀里,温柔宽慰道:“爷受苦了。”
应承安被褫夺太子之位后有忠贞效死之臣,也有忙不迭划清干系,做起墙倒众人推之事的胆怯求活之人,这两者不能分孰对孰错,士人自然敬重前者,却不能不用后者,唯独应承黎和蔺自明两人。
应承黎为得到先皇宠爱迫不及待地出卖了伯劳官,蔺自明一嗅到应承安有失势的兆头,当即带着心腹改换门庭,此种趋炎附势的行径,小人也不屑,即使无人敢当面指责,暗中却要孤立他二人,迫使他二人不得不联手结盟。
在应承安被囚那三年间,应承黎与蔺自明一个居京中察言观色,一个外放为一方大员,倒也配合默契,不可谓不熟稔。
应承黎识得蔺自明笔迹,他心不在焉地抚摸了会儿夫人的发鬟,下定决心地想:值得冒险一试。
今夜广宁侯歇在夫人房中,雁探一日的记录汇集到户凭手中,雁探司副使坐在书桌后简单翻了翻,抬头问:“在哪跟丢的人?”
“城西斛珠坊潆水珠桥下廊洞,”雁探回答,“廊洞下皆是浣珠女,属下迟疑了下,他便不见踪影了。”
浣珠女采珠为生,多是贫苦百姓,未免水湿了衣裳,不着上衣,户凭知道雁探为难,点了下头没再问,抽出一旁白本起了折奏疏,交予今夜入宫轮值的雁探带给宿抚。
宿抚最近大概是打算做宵衣旰食的勤勉帝王,臣子都歇下时他仍在书房翻看奏折,但今晚与前几夜有所不同。
他在书房窄榻上锁了个无所事事的应承安,批得不耐了就抬头看两眼美人解乏。
应承安右手腕上被他扣了一条细银链,另一头系在窄榻床腿上,叫他下不得床,更别提窥伺时局,实在是闲得无聊,只好寻了张棋盘自弈,如今不知无趣了还是倦了,叮叮当当地把棋子拂进篓里,再慢悠悠地拣出一把,在棋盘上摆了个字。
宿抚再抬头去看他时入眼的就是棋盘上一个斗大的“困”字,应承安微微垂着眼睫坐在床边,见他望来,竟劝他说:“奏折无穷无尽,明日还有早朝,陛下何不早些歇息,以养精蓄锐?”
宿抚今日难得没有来折腾应承安,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与青紫淤痕又愈合不少,只剩诸略在他肩头留下那一刀还有些影响,但面色已经比前几日好上许多,有了血色。
“不过臣还从见过这样多奏折,”应承安懒洋洋道,“不知是内阁欺臣傀儡,还是欺陛下新登基?”
宿抚批奏折批得头晕脑胀,不想受应承安的激,便假装没听见,随手展开雁探刚放到桌上的一本奏折,低头扫了眼,对应承安道:“蔺自明派人去见了广宁侯奇怪,他手头已经有敬王了,再找一个回去算什么?”
敬王文弱,不堪大用,蔺自明想辅佐应承黎登基为帝,名正言顺地痛斥他和宿抚得位不正,叫皇帝重新回到世家的掌控下。
应承安漫不经心地思索了一下,口中却胡言乱语道:“大约是觉得人多势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