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安心不在焉地听着宿抚和越梅臣的对话。
大概是他比宿抚多服食了一次补骨脂,又比他体弱的缘故,宿抚已经可以精神奕奕地同他唇枪舌剑,而补骨脂带来的幻觉仍旧在应承安眼前不停闪现。
叫他像陷入温暖怀抱,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手脚发软,提不起来力气,只想就此陷入酣眠。
但此情此景下,越是舒适,越能教人胆战心惊。
应承安眸光微闪,而后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睫。
宿抚正在思索越梅臣的回答,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倒是抱着刀守在一旁的殷桓视线挪动了一下,在应承安手上停留了片刻,看到了他手掌中的汗意。
他在袖中摸了摸,只摸到了闯入书房时未来得及卸下的短匕,没有拭汗的方巾,只好放下了手。
宿抚不通毒理,所知也仅是砒霜一类名声赫赫的剧毒之物,他想了一会儿,判断不出越梅臣说的有什么疏漏,就点了下头,放下袖剑,唤人端来一盆凉水。
他洗去手上的血迹,取来方巾擦净,摊开手心看了看,等着伤口结痂。
皇帝不言,越梅臣就在阶下垂手听宣。
宿抚他又问了两句准备如何审问,便吩咐道:“接着去查,但也不必大动干戈,朝政要紧。”
越梅臣躬身退下,宿抚看着他无声地关上房门,转向应承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片刻,向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诸略和蔺自明快马加鞭赶回沅川后三日,与其寄养在沅川中的私兵一道不告而别,吴沛在见过承安后变卖家产,离开扶风城不知去向”他说,“承安是想网罗世家从武之人,寻一处偏远之地练兵?”
这段话有点长,应承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宿抚大步走到龙椅前,手一抄硬生生地把他从龙椅上抱了起来。
应承安浑身乏力,也挣扎不动,抱起来倒没什么阻碍,宿抚一手揽着他的肩背,一手托住他腰身,稳稳地将他送到窄榻上,左手按住应承安肩头将他困住,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宿抚缓缓道:“朕之大军历经沙场,非斩首五十人以上,且无大伤者,不敢称精锐,非斩首二十人以上,且无大伤者,不敢称先锋,非斩首十人以上,且无大伤者,不敢称老兵。如今世无大战,承安凭什么练兵?”
他凝视应承安的眼眸,面上再无笑意,只余从容不迫的审视。
应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宿抚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承安练不出能与朕一较高下的军队,便只有拉拢朕手下大将,使其带兵来投这一条路。然而凡是承安能许诺的,朕已尽数赏赐下去——”
应承安坐在窄榻边,宿抚弯腰为他脱鞋,用同样轻描淡写地语气下了结论:“承安无计可施,又何必挣扎不停呢?”
殷桓听到“拉拢朕手下大将”这几字,隔着书架望了宿抚一眼,正巧撞上应承安望过来的视线,便微微低下头。
禁军统领在战场上声名鹊起时宿抚还未出生,后来他被先皇选中,行暗探事,声名不为人所知,但兵法谋略并未放下,未必不能与宿抚手下精兵强将一较高下。
这是应承安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步棋,不到诸事皆休时不会动用,余者却不必死死隐瞒,因此他痛快承认道:“有备无患罢了。”
宿抚把应承安的鞋子摆到床边,站起身看了他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深邃而幽远。
应承安眼前幻象渐渐消退,只剩额头还隐隐作痛,他闭了一下眼,待它有所缓解,才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同是身中补骨脂,宿抚执掌一国,需得上朝理政,批阅奏折,不能像应承安那样在床上一躺一天,甚至也不能露出太过形容憔悴,精力不济的模样,展现出无力掌控朝政的颓态,否则朝中的汹涌暗潮能立即掀翻他,叫他此前辛苦白费。
应承安问得没头没尾,宿抚却心领神会,他的神色从胜券在握缓缓变成了无奈,最后叹了口气,向应承安服了软。
“承安与我目的相仿,”他低声说,“必不会坐视不理。”
应承安无动于衷地说:“我也会算计你,世家朝臣未必有我下得去手。”
宿抚道:“承安为我翻阅奏折,断朝堂诸事,唯任免、刑名取决朕口。”
话是如此,只怕他到时无力阻止,应承安心思转动,缓缓道:“若是我要徐峥告老还乡呢?”
宿抚并不奇怪应承安能看透他的心思,他面上神色毫无变化,只强调道:“悉数取决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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