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荆听出了皇帝话语里的意味深长,他直觉性地辨识出这是一个警告,心头微震,旋即恭谨地低了头,应下了宿抚的吩咐。
宿抚“嗯”了一声算作回复,开始头也不抬地处理奏折。
徐荆直起身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无反应,正要躬身退下,宿抚突然扫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补充说:“勿对他人言。”
徐荆虽然为自家事私纵过诸略,但他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明白即使自己比忠贞不屈之臣还差一筹,但也不敢敢对宿抚生出异心,听见皇帝这一句嘱托难免有些疑心自己失宠,僵了一下,才低头应答。
宿抚差事吩咐了,启用徐荆之前最后一记敲打也讲完了,看自己赐下去不少东西,不是徐荆这种文弱书生能扛回去的,便叫禁卫将他送出兴都宫。
徐荆忧虑重重地告退,宿抚却没把他这些踌躇不定放在心里,他心无旁骛地翻了翻新送来的奏折,问明今晚在内阁中轮值的有次辅杨砚之,就选出几本,带上膳食,慢吞吞地往内阁去了。
徐峥在徐荆入宫后就知道了皇帝下旨传召他的消息,因此一散值就放下公务走了,另一位轮值的宰执准备回家吃了晚饭再来,只剩下佐助宰执们处理政事的讲读、行走等官员在值房中忙碌收尾,宿抚没带仪仗,在门口露了一面,居然没人发现他。
还是杨砚之整理完手头的公文,抬了一下头,才发现皇帝站在门口,忙起身行礼,余下的辅官们才惊醒似的放下手中之物,纷纷跪拜下去。
宿抚随意地摆了一下手,道“无需多礼”,开口叫出正低着头揣摩皇帝来意的杨砚之,让他与自己一道用膳。
杨砚之毕恭毕敬又满心疑惑地陪皇帝吃了一顿晚饭,正想开口询问来意,又被皇帝抓着手拽起来,硬拉着他沿着内阁所在的文华、武英二殿走了一圈,好好叙了叙君臣之情。
内阁次辅插不上话,一头雾水,但想起戍守边城,御敌国境之外,同袍之间生死相托的快意与生离死别的悲恸,也不禁眼眶泛红,哽咽不语。
宿抚方才图穷匕见道:“朕请杨卿为朕分忧。”
徐峥辅佐皇帝执掌天下,处理朝政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他的门生旧故,乃至政敌仇人,加起来几乎遍布半个朝堂,宿抚在朝会上常见的面孔中更多与他有或大或小的渊源,新君掌控欲远胜他人,在他眼中,已经到了叫徐峥退场的时候。
应承安给他留下了可以除去徐峥的两条路子。
一是罪状,寻人揭穿徐峥以清君侧之名行弑君之实,将徐氏与其党羽连根拔起,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二是党争,借由卢天禄兴起的席卷了御史台的攻讦将徐峥拖下水,逼他主动上书请辞,虽削其主干,却不伤根,往后还能将徐氏党羽收为己用。
宿抚最近被连日事端磨出了点谨慎甚微的性情,下意识地摒弃了大开杀戒的念头,还竭力想让这段动荡平稳些,因此今日才来寻杨砚之。
杨砚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与宿抚对视了一下。
他目光有些惊愕,宿抚看在眼中,他笑了下,迎着杨砚之的视线微微颔首。
“朕称帝以来一月有余,凡事循守旧例,更简为繁,改雷厉风行为润雨无声,以和抚仁德替严刑峻法,”宿抚道,“故而初临朝时百官以朕可畏,其后以朕可欺,竟不知新朝旧朝,卿以为何解?”
杨砚之听懂了宿抚的来意,他避开了直视帝王,低下头,思索着回答说:“臣子奏禀之言,上行无碍,陛下行令通传,先过内阁。内阁粉饰文藻,欺世惑众,故而君知臣,臣不知君。”
作答到这里,内阁次辅已经完全明白了宿抚的暗示,话音慢慢地停了下来,他抑制不住地想:徐峥若是去官,于我而言滔天权势唾手可得,我志在为一国立太平,当逢此时,怎能不应?
因此杨砚之慨然道:“臣义不容辞。”
宿抚满意而归,杨砚之则回转值房中,正巧另一位宰执从家中回返,知道皇帝刚刚来过一趟,又见杨砚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几次放错了奏折位置,误以为他被皇帝训斥了一顿,出于同僚情谊,委婉地劝他说:“次辅今日劳碌,早些休息,养精蓄锐为宜。”
杨砚之魂不守舍并非受公务劳累的缘故,但宿抚许诺下的前程确实搅得他心神不宁,闻言从善如流地放下奏折,向同僚道了谢,起身去了文华殿的偏殿改成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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