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测

夫间已经能看到书房门前高悬的宫灯。

    大约是宿抚常年歇在书房，此处灯火远比来时的长廊明亮，几乎穿破夜色，尽头是与沉夜交融时生出的轻纱似的薄雾，笼在书房上空，叫星月的光辉也暗淡许多。

    应承安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那层灯火，才在宿抚的追问下回过神来，敷衍道：“没打算。”

    宿抚一怔，还要再问，却见书房门前立了数名大臣，只得把话音吞了下去，在阶下勒马，缓步走到门前。

    早有禁卫上前去告知皇帝行踪，宿抚刚踏上最高一级台阶，还没认清在门前求见的这几人都是谁，就见他们不约而同地退到两侧，俯首叩拜，口称万安。

    为首的听声音颇为耳熟，宿抚思索了一下，认出是次辅杨砚之，他身后一名官员身着红袍，大约是礼部侍郎裴意致，余下三人实在是没办法依靠身形分辨出来，便简略地应了一声，道：“都进来。”

    应承安接手朝政后命人在书房门前搭了一个避风的小亭，在里面点上火盆，供受诏前来的臣子御寒，免得他们在门外等候时冻得失态，因此几人虽已在书房门外守了近一个时辰，只是手脚有些凉，闻言纷纷起身，看动作还算利落。

    宿抚当先迈进书房，余者却不能同他走一道门，只能等房中禁卫把侧门打开，才垂首鱼贯而入。

    落在最后的是大理寺卿，以为身后无人，正要顺手关了门，却被斜刺里探出一只手拦住，愣了一下，就见一道裹着大氅的身影拎起袍角跨了进来，衣袖上闪着细微的金光，他定睛一看，似乎绣的是一片龙纹。

    大理寺卿微怔的功夫，那身影就摘了大氅信手一抛，轻车熟路地使唤宫人换了鞋，径直登上阶陛，站在书桌前与宿抚相对。

    宿抚问他道：“真没有？”

    大理寺卿看他背影，总觉得有三分眼熟，绞尽脑汁地分辨了一会儿才认出这位是前朝君王。

    他是宿抚从威靖关带回来的的旧人，往日做的也是刑名之事，只是举业不成，没考中进士，一直盘桓在穷乡僻壤，只应承安禅让于宿抚时见过他一面，如今见他在书房中进出自如的模样，不由困惑地皱起了眉。

    应承安笑了一声，改口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余下的话他却不肯说下去，而是转身问杨砚之道：“徐峥是在内阁中还是已经回府了？”

    听声音是笑吟吟的，但言外之意大约是：“他已经托大到一部尚书在宫中自缢，连面都不肯露的程度吗？又或者是此事与他有关，着急出宫去处理首尾？”

    杨砚之答什么也不是，磕绊了一下，正下了决心要落井下石，又听应承安轻描淡写地说：“召他入宫，一刻未至，这首辅也不必做下去了。”

    算上宿抚，徐峥已经历经四朝，是到了该退位让贤的时候，但无论是哪朝君主，都没有这样直白地说出“不必做首辅”这类的话，别说是阶下站的臣子们，就是宿抚也不禁惊异，正想开口阻止，应承安绕过书桌，低声道：“子和要是不信卢天禄是自尽身亡，就别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