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安声调并不高,语气也仍是那种不疾不徐,带着心平气和强调的味道,但落在宿抚耳中,却如石破天惊。
他转头看向应承安,不由自主地问道: “承安前几日批复内阁不禁议论可是已经算到今日情形?”
这话音中带着不自知的逼问态度,显得沉重而四处藏锋。
应承安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下,但神色平静,不知那轻如蝴蝶展翼的颤抖是出自心虚气短,还是因为有风吹拂。
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不知想到何事,又笑了起来,膝盖轻磕了一下马腹,催动它越过宿抚向前行去。
宿抚迟疑一下,也打马追上去,将要行到应承安身边时,记起身后之人,回头示意禁卫跟上。
他的马确实神骏,在寒冬中走了一趟山路,仍然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马蹄轻快地踏着地面,发出悦耳的声响,不过眨眼间就追上了应承安,强势地挤开了走在前面的马,得意地从鼻子里吐出一团白雾。
应承安无谓地拨了一下马头,给它让开位置,侧头看向宿抚,才道:“我预料到卢天禄会指使人弹劾越梅臣,或许自知仕途无亮,会闹出不死不休的架势,但他自尽不在我的算计中,子和信我吗?”
宿抚眉眼的色泽在晃动的宫灯光亮中比白日里要重,这让他看上去像个大权在握,一言九鼎的皇帝,而不是今日登山时那个半颗心扑在情爱上的痴人。
应承安不知道自己更想看到宿抚的哪个模样,但此时他心中确实有些惋惜——
这念头叫他的话音停顿了一下。
宿抚在这间隙里不紧不慢地问:“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已经快到宫门落锁的时辰,按照往日情形,臣子都应该在各自归家的路上,只有留在内阁值守的臣子才会在宫中盘桓。
但今日似乎是个例外,宿抚一路向书房行去,竟没有看到多少人,反倒是巡视宫内安危的禁军一副如临大敌地模样,排布比寻常时候密上三分,步伐也快。
应承安正在想:我为什么会为他挪开注视我的目光而惋惜?
亡国君是自幼就生在锦绣堆中的,他生来受众人瞩目,理当对一切关切倾慕的视线习以为常,视作理所应当,这些目光是增是减不应该占据他的心绪,但宿抚总是例外。
应承安曾为他的谋逆之举勃然大怒过,也为识破他的爱慕进退维谷过,他视宿抚为至交知己胜过忠心耿耿的臣子。因此遭受背叛时总难以用寻常心衡量。
他默然思索良久,忍不住自问道:我与他畅饮达旦,议论天下时,除去恰逢知己,究竟还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与今日宿抚望我是否与几分相似。
应承安脑中乱蓬蓬的,一时理不清是非因果,他颇为苦恼地抬手抹开皱起的眉头,想找个僻静无人处,却遇上宿抚不肯罢休地追问:“承安原本打算做什么?”
宫门与宿抚的书房间确实有一段距离,但驭马行去,片刻即至,几句话的功夫间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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